(長篇小說)旅記煙雲-卷六.刻骨銘心(一)

卷六.刻骨銘心(一)

日暮時分,鄰近兩國邊境交界處的荒野林道,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由遠而近。

「呼….呼…..」紊亂的喘息聲迴盪,步履不穩地踩在落葉枯枝,男子手上的長刀曳地拖行,帶出一路詭異聲響。

"血…..血呀,我要……"

"別搶!他是我的…..我的——"

不斷在腦中反覆迴響的詛咒聲浪,震得他頭痛欲裂;搖晃的身體本能地不停前行,漸漸無法思考,神智愈來愈混沌。

「站住!」

身後,傳來清冷的嬌喝。

風起,拂過來人一襲豔紅髮絲,在夕陽餘暉下映照出美麗光芒。

面前男子踉踉蹌蹌地止住腳步,靠在一旁樹上喘著粗氣,渙散的眼睛望著她,痛苦地皺起眉。

「妳……別管我。」粗糙的嗓音如今更顯嘶啞,轉身又繼續前行。

「請停下。」斐川鏡擋住他的去路,緊盯著他,謹慎開口:「把刀給我….好嗎?」話語間,從袖中翻飛的咒符已不著痕跡地輕捻,伺機而動。

「讓開——!」

荒道男子忽地目露兇光,狂亂的殺意迸射,橫刀便砍;斐川鏡手中咒符未來得及施展,旋身驚險避過。

「去死,去死!」他以驚人速度步步進逼,眼裡盡是瘋狂,嘴角扯著猙獰笑意,「我要血….一個都不要留…….」

「你冷靜點!別被惡靈控制了心魂。」斐川鏡低喊著,用錫杖勉強擋住他沉重的力道,將之格開。

荒道男子卻置若罔聞,再度攻上,速度快得不容喘息。

「…..唔!」她一再接下他不斷劈砍落下的刀,敵不過他驚人的力氣,有些吃力地微抖著手;錫杖與長刀互擊的鏗然聲響,迴盪在黃昏的林道。

「妳…走…..別再管我……」有一瞬間,荒道男子眼神動搖卻痛苦地低語,似是理智在與體內怨魂對抗。

「我不能拋下現在的你不管。」她趁隙脫出他的攻勢。

若是刀內怨魂無法解放根除,那麼淨化或許可以一試——

心念一動,斐川鏡將錫杖輕轉,抽出了平日藏在杖內的長劍。

銀亮劍身在夕陽餘暉下閃耀著凜然聖潔之氣。

這是一把專為她量身打造,具有淨化妖靈作用的銀劍。

「……死吧,要把所有人都殺光!」

荒道男子神色忽而又變得顛狂,搖晃著身子再度猛烈攻來;她屏息凝神以對,在銀劍與長刀交擊一瞬,光芒乍現!同時刀內響起一片震動哀叫之聲,許多怨靈淒厲哭號著脫出長刀後消散於無形。

斐川鏡只覺有股強大力道從刀鋒交接處漫延至手腕,瞬間將兩人彈開,她也同時脫力,銀劍脫手飛出,她隨之撲倒在地。

皺眉忍痛握著麻痺顫抖的手腕,斐川鏡正要起身拾起銀劍,荒道男子卻已又毫不留情提刀襲來,她翻身驚險閃過;而他仍被怨靈控制的身體如鬼魅般飛快,手裡長刀直直朝她撲近——

忽然一道白影擋在她身前,一聲悶哼伴隨著金屬碰撞聲響起。

她傻愣愣地看著眼前這一幕。

紫蒼堂拔出太刀格開荒道男子的攻勢,砍向她的刀身雖然偏離但仍收勢不住,鋒利的長刀沒入了他的身體。

「唔….你…..!」瞬間,荒道男子似乎短暫回復神智,他痛苦地撫頭低吟,像是要逃離他們身邊,他步履不穩地轉身,跌跌撞撞地離開。

「堂——!」斐川鏡已無暇追趕,只能扶住紫蒼堂倒下的身體,驚慌失措。

從他腹部滲出的血,染紅了他純白甲冑。

「…..還好,趕上了呢。」紫蒼堂跪倒在地,朝她露出一如既往的溫柔微笑,「…妳沒事吧?」

都什麼時候了還說這種話!

「我怎麼會有事……!」她顫抖著,按住他不斷出血的傷口,「受傷的… 是你啊!為什麼….要這樣…….」

「嗯,為什麼呢…..剛才完全沒有思考,身體就擅自行動了…..」紫蒼堂看著她和平日判若兩人的慌亂模樣,柔聲安撫:「沒事的。」

「哪裡沒事了?」她氣急敗壞地喊,看著鮮血暈染成了一大片,她胸口像被揪緊了,疼痛得無法呼吸,「你撐住……..」

傷口好深,得先止血。

她力持鎮定地處理傷口,卻止不住顫抖的手。

狂亂的心跳不止息,從鼻端竄上的酸楚讓她模糊了視線。

「冷靜點….鏡。」他冒著冷汗,因失血而蒼白的臉仍掛著笑容,修長的手指輕輕拭去她頰上的淚水,「別哭….. 」

「你別再說話!」她哽咽著,感受著他傷口鮮血湧出的熱流,和愈來愈冰涼的指尖,從來沒有過的恐懼襲上她的心頭。

她害怕….會失去他。

「….那,我就休息一下……」紫蒼堂意識飄忽,輕輕閉上眼睛。

望著他毫無血色的臉孔,直到這一刻,她才明白了,一直以來在心底騷動的,那刻意被她包裹在朋友表層下的炙熱情感是什麼。

不是朋友。

隨著傷口不斷湧出的鮮血,她內心澎湃的情感也不斷噴湧而出,哽住喉嚨,無法言語。

不是……朋友。他亦然。

早該察覺的,他只對她的溫柔,從一而終的付出,還有望著她的眼神裡偶爾藏不住的熱烈………

也許是一直以來她都故意視而不見,以為將情感輕輕蓋上,不承認就不會存在。

她緊握住他冰涼的手,淚如雨下。

(待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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