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長篇小說)旅記煙雲-卷五.羽衣花嫁(四)

卷五.羽衣花嫁(四)

空氣彷彿凝滯,過了許久,荒道男子沉沉地嘆了口長氣。

「幼時,我全家被妖所殺害,只餘我一人倖存。」他啞著聲開口,「我的母親臨死前將我壓在身下,避開妖的注目才讓我活了下來……我永生都忘不了親人血肉模糊的死狀,我從此只為除妖而活,立誓除盡天下所有的妖魔。」

話語雖然輕描淡寫,但深沉的哀怨讓二人都沉默了。

「那是什麼樣的妖?又為何要對你們痛下殺手?」斐川鏡輕問。

「不知道….當時太年幼了,連妖的樣子都看不清。」他飄忽的眼神落在遠方,「不止我們一家,整個村子都被屠殺——」

所以這就是他對妖如此偏執、深惡痛絕的原因,寧願帶著這把即將反噬自身的刀,也要堅持除妖到底。

「雖然對你的遭遇感到遺憾,但我阻止你的想法不變。」紫蒼堂淡淡開口,「比起無謂犧牲,留住有用之身才是重要….而且,雖然你不認同,不過我認為現今這人與妖並存的亂世,有些惡人或許比妖還更加可憎。」

荒道男子沉下了臉,斐川鏡接著道:「我之前本想要將此刀內的魂魄全數解放,但如今看來數量過於龐大,萬一因此造成更多傷亡反而不妥…..」

且如今此刀又吸取了血液,力量更加強大不可控制,其中若有惡靈逃竄人間,將會是場大災場。

「不過也不能放任不管……若是暫時封印起來,倒是還能做到。」

她沉吟著,掏出咒符,數張咒符像有生命似地分佈在刀身周圍,那長刀彷彿有所感應,劇烈顫抖起來;斐川鏡秀眉輕擰,纖手結印,配合口中咒語,隨後咒符像被長刀吸附似地消失不見。

「….雖說目前暫時將此刀力量封印住了。」她眉間糾結仍未舒展,「但力量比我想像中還要大,可能撐不了多久時間。」

「放心吧,這些怨靈被鎖在刀內是無法脫出的,除非是像妳這樣的術師才有能力將他們解放。」荒道男子突然開口,「他們最多就是佔據我的神智——就和上次那樣,到那時,只要我一死,那些妖靈倒也就無軀殼可佔了….那時刻若真的到來,你們也該明白怎麼做吧。」

「請保管好自己的性命,我並不想負責。」聽見他置生死於度外的話語,斐川鏡蹙眉冷然回應。

荒道男子忽然笑了,晶亮的眼睛直盯著她瞧,「妳也真是….善良過頭了啊!明明是該驅邪除妖的陰陽術師。」

「那麼,我留在這裡照看,妳先回城裡去吧,鏡。」紫蒼堂開口。

荒道男子皺眉道:「沒有必要,我現在不會隨意離開,也不會回城,不用擔心會對其他人造成傷害。」

「不,他擔心的是你。」斐川鏡淡淡解釋。

見荒道男子一愣,紫蒼堂在他身旁淺笑坐下,「我說過不會放任傷者置之不理吧——況且有一半的原因是我造成的。」

「……你們….都一樣啊。」末了。荒道男子別開頭,低啞著聲咕噥:「都是莫名其妙的濫好人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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隔日一早,斐川鏡方踏出旅店,便看見街頭起了騷動,人群包圍著一顆樹旁議論紛紛,氣氛詭異。

她上前走近一看,不禁訝然睜眼。

一名女子吊在樹上,頸項繞著繩子掛在樹枝,已然氣絕。

站得直挺挺的軀體迎著寒風輕晃,更顯驚悚。

她並不認得死者,但她身上穿著的衣服十分熟悉——斐川鏡美眸一闇,想起了昨日在此處偶遇的新嫁娘。

她當時並未看清她的臉,但這素淨的純白嫁衣、上頭精良華美的刺繡,和昨天所見的衣服一模一樣……而這怎麼會?

她緩步走到已然冰冷的遺體旁,發現脖子緊緊纏繞著的,是嫁衣上的腰帶繫繩,慘白的臉容卻十分平靜,甚至隱隱勾著微笑。

絲毫無掙扎抵抗的跡象,也沒有一般自盡死者的猙獰面貌,在絕美嫁衣的襯托下,有股淒豔的強烈違和感。

「啊,這不是昨天的……. 」思考間,聽見身旁的議論聲。

「可不是嗎?怎麼才剛出嫁就出了這種事?這太可怕啦。」

「噯….說到這個,是不是前陣子也發生過………?」

「對了!幾個月前也是啊….一樣是穿著嫁衣自盡的呀!怎麼會有這種巧合事……」

城民們交頭接耳地討論,引發一陣恐慌氛圍。

巧合…..是嗎?斐川鏡沉吟著,而後忽地一個物事從遺體上緩緩飄落而下,她輕輕接住,在掌中靜靜躺著的,是一片羽毛。

這是……素手輕輕摩挲,羽毛柔軟的觸感中,隱隱帶著異樣氣息。

就在同時,在人潮圍觀的的後頭,那武家丫頭靜靜觀望著此處,臉上寫著震驚,握緊了拳頭,身軀微微顫抖,接著別過頭彷彿不敢再看,往別處跑開了。

而她肩上的那團妖氣,今日更加濃重。

看來並非巧合——

斐川鏡默默跟了上去,邊想著她昨日望著新嫁娘那悲痛又憤恨的眼神;目前雖尚無頭緒,但直覺告訴她這二者之間絕對有關聯。

武家丫頭似乎沒發現她的尾隨,一路跑進了一間寺廟,在進入深處的一片墓塚裡,走到最角落的一處停下。

她面前是一個小小隆起的黃土堆,沒有墓碑,什麼都沒有。

「吶,我不想要這樣的…..」她在小土堆前蹲下,輕聲說著。

斐川鏡停在不遠處默默觀望。

「我很害怕呀。」她將手放在黃土堆上,「真的….不要了……」無措的聲音帶著哽咽,連手也顫抖起來。

斐川鏡不動聲色地看著她蹲在土堆前獨自流淚,過了好一會兒才平復心情,站起身來離開。

「咦,妳是…….?」武家丫頭一看見站在身後的她,嚇了一跳。

「我是一名四處旅行的陰陽術師。」斐川鏡對她點頭微笑,「近日遊歷至此,發現了一些奇怪的事,能否請教妳?」

被她澄澈得彷彿洞悉一切的美眸直直盯著,武家丫頭不自覺地別開視線,「不,我…我沒有可以告訴妳的事。」

說著有些慌亂地抹去臉上的淚,不再看她,匆匆離去。

斐川鏡並不意外她的反應,先是朝角落那處小土堆望了一眼後,也隨之離開寺廟。

(待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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