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四.魂縈夢牽 (五)
「這是唯一能治癒她的辦法。」人魚輕聲說,聲音異常平靜,「她的病是以我的血肉和醜陃怨恨為引生成,要治癒自然也得用我的精血才能康復。」
她看向斐川鏡,碧眸再沒有一絲猶豫。
「妳走吧,快離開這裡…即便妳是靈力高強的術師,在這樣長時間脫離軀體探魂入夢,也會對身體造成極大負荷,快走!」
話音一落,周遭空間猛地劇烈搖晃起來,斐川鏡心一凜,知道這個異空間即將崩壞,再不脫出,魂魄將被空間碎片撕裂,永遠無法逃離。
「還不快離開!」人魚低喝催促,一掌將她推向逐漸扭曲的空間縫隙中。
斐川鏡只感一陣強大拉扯力道襲來,仿佛要將身體撕製般的疼痛,她奮力抵抗,隨後一道刺眼白光射入,她不由得閉上了眼。
「姑娘?斐川姑娘!」急切的呼喊聲由遠而近,她倏然睜眼,身體像是頓失力氣般頹倒,她大口大口喘著氣。
「斐川姑娘,妳沒事吧?剛看妳閉著坐著,神情卻很痛苦,拼命叫妳又毫無反應,要把我嚇壞了啊!」老婦人連忙將她扶起,她抬眼望著周遭,是熟悉的屋子。
她的魂魄已然回歸。
而手中仍緊緊握著內丹和玉瓶——
那人魚……
心念一動,不及細想,便轉身飛奔出門,來到屋外的冰河畔。
圓月在夜空高掛,月影投射在海面上,須臾,平靜的水面忽地翻湧,似有東西在水下翻騰,驚天動地。
她隱約可見海面下有陰影翻游滾動,斐川鏡握拳吁口氣,跳入了海中。
「呀,斐川姑娘!?」
身後老婦人的驚呼被撲面的海水衝散,異常冰冷的溫度幾乎讓她麻痺了知覺,她凝神奮力往前游,追尋著那水下生物。
然而甫一下水,那多年來一直糾纏她的夢魘聲浪又如鬼魅般襲來。
"殺了她…不能留下活口!"
"這是詛咒,詛咒啊!絕不能讓她們生存……"
"嗚嗚…救救我…"
殘破的記憶片段隨著水聲撞擊而來,斐川鏡用力搖首,試圖揮去這些讓她動搖的塵封舊憶,屏息頌咒,手中法杖劃圓揮動,斷開水面,切割出一塊結界空間,隔絕海水侵襲。
「…妳呀,傻子嗎?又回來做什麼?」身旁水裡一陣翻騰,人魚游到了她身邊。「才剛魂魄回歸又跳下這冰凍海裡,區區一介人類肉身會承受不住的。」
「我的話還沒有說完……」
斐川鏡剛啟口,便讓人魚阻斷了話:「我的話已經說完了,妳快走吧。」
「為什麼執意要犧牲自己?」
「犧牲嗎…不是的。」人魚幽幽地笑了,「該結束了,如此而已。無法永遠廝守,我情願就這樣死去,也不願終身帶著思念痛苦獨活。」
她看著斐川鏡似乎無法理解的神情,嘆息:「因為…這樣太寂寞了。」
接著,人魚身軀似乎漸漸變得模糊透明。
「妳快離開,妳的結界在這狀態撐不了多久的。」她輕輕地笑,面容平靜,「倒是沒見過妳這樣怪異的人類,人人對妖物避之唯恐不及,也只有妳不顧性命地擔心我。」
「妳……」斐川鏡知道她即將消散,不由得出聲。
「快走吧!這片大海是我的歸處,不是妳的——」人魚轉身,臨走前朝她綻放一朵美麗笑花,「謝謝妳…謝謝妳叫醒了我。我差點親手殺死最愛的人…這場夢,該醒了——」
話落,身體已透明得幾不可見,就在斐川鏡伸手欲碰觸她時,人魚的身體消逝,化為點點瑩光,散落在無邊際的海裡。
於此同時,斐川鏡周身隔出的結界開始崩壞。
空間劇烈扭曲震盪起來,隨後冰凍刺骨的海水猛然撲上,她被沖離了數丈之遙,接連高度消耗靈力及沉浸於冰海之下,體力已漸漸不支。
她咬牙奮力阻擋不斷沖撞過來的海水力道,頸上掛著的八角陵鏡在黑暗中散著幽微冷光,此時忽聞身邊水聲做響,眼前出現一道白影,尚未看清是什麼,便感覺身體被人撈起,不一會兒已將她帶上岸。
「唔…咳咳……」斐川鏡伏趴在地上,方脫離水面仍不住嗆咳。
「沒事吧?能說話嗎?看著我!」來人輕輕撥開她溼黏的紅髮,扶起她的身子,聲音帶著焦慮。
這熟悉的嗓音…
斐川鏡皺眉抬頭,赫然驚見紫蒼堂擔憂的俊顏。
「你… 怎會在這!?」她訝然脫口。
「幸好我在這。」紫蒼堂同樣渾身溼透,直直盯著她,有些生氣:「這樣毫無防備跳入冰海中,妳這是想做什麼?逞強也該有個限度——」
尤其,他深知她對於水的夢魘。
不敢想像他若再遲些,她會變成什麼樣子……
「這…你們二位先快進屋換衣休息吧,這麼冷的天溼著身體會受不了的。」老婦人從剛才就不知發生何事,也不知道這忽然出現的男子是誰,只得出聲先讓他們進屋。
「比起這個…」斐川鏡踉蹌站起身,「須先讓魂魄回歸。」
說著回到屋內男子沉睡的房裡,施法將人魚交給她的靈魂回歸到男子體內,又交待老婦人讓梨花服下那人魚的內丹,才總算放下心來。
「魂魄已經回歸,應該不久就能醒來了。」她收回咒符,長長吁了口氣。
剛鬆懈下來,過度緊繃疲累的身子忽地一軟,身後紫蒼堂及時扶住了她。
「鏡!」
「斐川姑娘,快將溼衣服換下吧,今晚你們先住在這裡好好休息。」老婦人連忙為他們張羅空房,轉身離去了。
(待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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