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四.魂縈夢牽 (二)
數日已過,斐川鏡幾乎是馬不停蹄的趕路,只為能早日尋到那男子;而隨著信濃領地愈來愈近,氣候及景觀也隨之愈寒冷荒涼。
雖與廣大繁榮的美濃相鄰,信濃的氣候卻大相逕庭。據聞四季如冬,常年飄雪,僅有北部領域靠海,因居住環境不佳,居民並不多。
而因嚴寒氣候,作物難長,居民大多靠海為業,捕魚為生。
時至傍晚,冷風呼嘯,草木枯黃,人煙跡少,滿目蕭條貧瘠景象。斐川鏡走在唯一通往信濃的拔道上,吐息之氣在空氣中化為白煙。
信濃關口已近,關外道路上零星攤販散佈,眾人見到她這外來客,紛紛忍不住驚豔好奇地多瞧兩眼。
「嘿,姑娘!喝杯茶再上路吧。」一旁,賣熱茶的老漢高舉茶杯熱情向她招呼著,「再往前入了關就是信濃了,那裡可比這冷多囉!」
斐川鏡停下腳步,心想連日來的奔波確實需要暫時歇息,也可順便探問有無任何相關線索。
於是她接過熱茶,在簡陋的茶棚下入座,「多謝。」
「前方就是信濃關口,看妳行色匆匆,是有什麼要緊事?」老漢好奇地問。
「我前去找人。」她緩緩啜著熱茶,並不多談,只問道:「請問有無見過一名身材高大、滿腮鬍鬚、揹著長刀的特異男子由此路過?」
「這個嘛,我想想……」老漢捻著灰白的鬍子偏頭回想,尚未回答,身旁便傳來一個清亮的童音道:
「有!我有看過哦。」
轉頭一看,是隔壁賣傘攤販裡的男孩,童稚的臉孔純真無偽,肯定地道:「這裡平常都很少人經過的,所以我記得很清楚!曾經有一個長得像姐姐說的人經過這裡,阿娘也看到啦,是不是,阿娘?」
男孩忙拉著身旁的少婦,想証明自己所言不假;那少婦只得放下手邊工作,回道:「確實有位怪異的男人日前經過這…不過他背上的東西用布包起來了,是不是姑娘所說的刀,我就不知道了。」
「我明白了,謝謝你們。」有此項線索已足夠。斐川鏡起身,準備離開。
「唔,姐姐的頭髮好奇怪哦。」男孩探索的目光一直盯著她與眾不同的髮色,「和阿娘畫畫時的紅色一樣漂亮──」
「阿富,別亂說話!」少婦制止他的童言童語,又回頭難為情地道:「不好意思,小孩子不懂事……」
雖然他們也從沒見過有人有這樣奇特的髮色,實在怪異非常;又看她打扮特異,像是從別人口中聽說過的,什麼陰陽法師的樣子……不過這偏避的邊荒小鎮,連外客都很少,有幾人真的見過這種神祕特殊的法師來著?
男孩一派天真,不理會母親,好奇心極為旺盛:「姐姐的頭髮也是畫的嗎?用手摸會紅紅的嗎?阿娘畫傘時都不准我碰……」
斐川鏡因他的話而芫爾,低下頭靠近男孩,輕柔的話中帶著笑意:「你可以摸摸看哦,和你阿娘畫畫時的紅色有什麼不同。」
「可以嗎?」男孩說著的同時,已伸出小手,嘗試地輕輕滑過她的髮絲,又看看自己的手心,「咦,沒什麼不同嘛……」
「你這孩子真是的!」少婦將男孩的手抓回,一把將他抱起,輕斥著:「怎麼可以這樣?很沒禮貌,快向姐姐道歉。」
「沒關係,不用在意。」她唇邊笑意未褪,看著桌上一排手繪傘,隨意挑起一把,「這個我買了。」
「噯,姑娘,真不好意思……」
然而男孩的驚人之語還未完,又朗聲道:「不過姐姐的頭髮好美哦,比我在表叔叔家看到的,另一個也是很奇怪的姐姐還要美──」
斐川鏡尚不明白他話中之意,便見少婦扳起臉來斥責。
「阿富!怎麼又提起這事?」少婦微瞪一眼,有些動怒:「阿娘不是跟你了說不准再提?明明沒有的事,怎麼一直胡言亂語?」
「我才沒有胡說呢!」男孩委屈地扁起嘴,低聲咕噥:「是阿娘一直都不相信啊…我明明就在表叔叔家看到了嘛,那是真的!」
「還頂嘴?」少婦揚高了音量。
挑眉聽著,斐川鏡卻有些好奇:「是看見了什麼?」
瞧這孩子理直氣壯,坦然的眼神不像在說謊。
「姑娘,妳別聽小孩亂說話。」少婦搖著頭,有些傷腦筋,壓低了音量:「這個孩子啊,從小就是這樣,總常說看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…但明明我們什麼也沒看見,甚至他小時候有時還會對著空氣說話!真是把我們都嚇壞了……」
「是這樣…」沉吟著,她開始覺得這男孩不尋常。
這孩子也許天生擁有常人所沒有的特殊眼睛——
或者,是和她一樣,有著特殊體質、容易對妖鬼神靈等非人力量,有著強烈敏感敏銳的測知能力。
想著,不由得朝男孩望去,卻見他偷偷拿起母親繪傘的畫筆,在紙上專心描畫著什麼。
她好奇走近,男孩將手中的白紙得意洋洋地在她面前展示:「畫好了!哈,就是這個,姐姐妳看!」
少婦轉頭見狀,頓時氣得不知該說什麼:「你…怎麼一直說不聽呢!」
斐川鏡接過紙張,上頭圖案雖是粗糙生嫩的線條,但依稀可辨出男孩想表達的意象:是位長髮女子,卻…沒有雙腳!?
「就是這位姐姐!」男孩湊近她,像說著祕密般的小心翼翼:「阿娘他們都不相信,我在表叔叔的房間看到的,這個姐姐就站在他床前……她的頭髮好長好長,是像大海一樣的顏色!不過現在我覺得姐姐妳的頭髮比較美——」
「那,除了這個,你還看到了什麼奇怪的事?」
「唔,最奇怪的,就是表叔叔一直睡,睡好久了,都叫不醒……」
「一睡不醒?」似乎是真有玄機,她暗忖。
「嗯!已經好久了,到現在還在睡。」說著,男孩骨錄錄的眼睛看見她腕上的銀鈴,好奇地摸了一下,卻立刻縮回手。
「怎麼?」
「姐姐的鈴噹好奇怪。」他皺了皺眉,似乎是努力想形容:「…噯,我不會說,就是有種很奇怪的感覺!」
「阿富,你再這樣,阿娘真要打你了!」少婦氣惱地說,男孩聞言,朝母親扮了個鬼臉,一溜煙地跑開了。
「他所說的一睡不醒,請問是怎麼回事?」斐川鏡望著他蹦蹦跳跳的小小身影,心裡明白他所說的,每一句話都真真實實。
連鈴噹上殘存的微弱妖氣,他也依稀有感……
「唉,他所說的,是我一位遠親。」少婦小小聲地說:「就住在信濃,離港口不遠的地方,本來以捕魚為生,誰知一年前,忽然生了怪病!」
少婦說到這,神色也有些驚疑不定:「不知怎麼回事,那天他出海,遇到了大風浪,把船都給捲走啦!後來雖然撿回一條命,奇蹟似的毫髮無傷,卻從此沒再醒來;我們起初還以為是當時受的傷,但請了好多醫生,都說他完全沒病沒傷…像是睡著了一樣……真的很邪門兒!不管怎麼樣,就是醒不過來,唉…」
「這也太不尋常。」斐川鏡低頭端詳男孩方才的畫紙,再緩緩收好。
「可不是嗎?都已經一年了!不久廿前我們才去探望他,結果阿富那孩子一直說他夜裡經過我那遠親房門時,看到了一個姐姐,後來又消失了…但根本沒人見過那個女子!把大家嚇得心裡直發毛…還以為撞邪了還是什麼,還託人請來了廟裡的高僧來誦經驅邪,也一點用都沒有……」
聽到她們談論此事,一旁的老漢也扯著大嗓門加入話題:「最奇怪的還不是這個,就連日夜照顧那小伙子的未婚妻,也莫名得了病啊!本來一張白淨的臉孔莫名其妙成了大花臉,臉上長滿了濃疱,抺了藥也不見效!大家都怕是什麼傳染病不敢靠近她,害那小姑娘現在也只能躲在自己家裡頭休養,但聽說臉上的傷口一都好不了,也怪可憐的。」
「唉,是啊。」少婦嘆了口氣,「本來他們即將成婚的,卻接連發生變故,真的是怪事!」
「原來如此。」斐川鏡點點頭,直覺告訴她,這又有別的生靈在作祟。
她望著前方的信濃關口,告別兩人,上前去尋找答案。
(待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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