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五.羽衣花嫁(一)
清晨,天空又飄雪了,細細密密地落在兩人身上。
紫蒼堂極其自然地拂去她肩上的雪花,撐起了傘為她遮蔽風雪。
「真的像是做了一場夢呢。」斐川鏡望著面前平靜遼闊的冰海水面。
底下再也沒有虛幻的扭曲空間,一切都歸於平靜。
——甚至連記憶都不復存在。
「愈發多愁善感了呢。」紫蒼堂取笑,也將目光望向海面,恢復正色低語:「這是她的選擇。」
「我明白。」她垂下眼眸。
「接下來是要找那名男子吧?」他沉吟道,「關於妳說的他身上那把刀,我有點在意。」
「怎麼說?」她挑眉,「你識得他的刀?」
是了,身為功勳顯赫的大將軍,紫蒼堂不但武藝高深,對各種兵器也十分專精了解。
「親眼見過倒是沒有,不過似乎在書本裡有些印象。」他細細回想,「記得是在記載上古傳說的祕錄兵器中出現,其中一把長刀與妳所描述的十分相像….但是,那本書記載的都是傳說中的古器,擁有不同的特殊異能,甚至被認為是虛構杜撰,不可能存於現世間。」
「不存於現實世間…..?」
「嗯,相傳此刀以上古精怪之骨鍛造,無堅不催,因帶有精怪之怨氣纏附於刀上,所以無論人或妖,只要被其斬殺,必然連魂魄也一併被吸入刀內;身軀雖亡,靈魂卻仍然日夜飽受折磨…. 若這傳說屬實,是很殘忍的一把兵器。」
「….那日在荒道,我確實感受到了那刀內有無數的怨靈妖氣。」斐川鏡一想到小虎的魂魄也被囚禁其中,不禁有些焦躁。
「著急無用,先放寬心。」他安慰道,「然而不僅如此,這把刀須以飼主以血餵養,方能永久保有吸取魂魄之力;只是長久下來,他若斬殺了無數妖靈,那刀吸附了這樣多的魂魄,怨靈聚集之力日漸強大,飼主難保不會被刀所反噬。」
「反噬…..?」
「…..不過這也是我猜測,那書頁只描述了吸附過多靈魂,將會有不可反逆之結果,並未言明所謂的結果是什麼。」紫蒼堂回憶起書中內容所寫,「事實上現在真有這把刀現世,就已是不尋常的事。」
「總之得快點找到他!」斐川鏡輕撫著腕間銀鈴,決然邁開步伐。
「果然變了呢….」紫蒼堂望著前方疾行的麗人兒,輕笑著跟了上去。
#####
大雪紛飛。
深夜,一名高大男子獨自在雪中默默前行。
他散亂的黑髮及嘴邊糾結的鬍子佈滿白霜,臉色明顯寫著不快。
他走到雪道上一個簡陋的涼亭內坐下歇息,放下揹著的物事,而後解開包覆於外的黑布,一把陰森的長刀在夜裡閃著兇光。
"嘻嘻…"
"…不要…嗚嗚嗚…."
"放我出去…… "
忽高忽低的詭異聲音,又哭又笑,似遠似近,有男有女,混雜成一片淒厲哀號。
細瞧,那把長刀竟自己微微顫動,在黑夜更顯陰森。
那高大男子冷冷瞪視著刀,默默取過,在手腕上輕輕劃下——
滴滴答答,雪地染上嫣紅,逐漸散開。
手中長刀愈發抖動起來,仿佛吸食血液般吞嚥。
"…嗚嗚…嘻嘻嘻…"
"不夠…不夠…."
鬼魅般的聲音在耳邊迴盪,男子置若罔聞,俐落地又將長刀包裹好,站起身走入黑夜中。
"呵呵…呵呵….快了…"
"快了哦…呵哈哈哈…..”
男子眼眸一闇,握緊拳頭,加快了腳步。
「該死。」粗糙得不可思議的嗓音,消散在風雪中。
#####
雪稍停。
氣候嚴寒,眼前景物盡被白雪覆蓋,一片冰凍。
馬蹄聲由遠而近,進入了兩地邊界的關口。
守關的侍衛見著來人,忍不住驚異地睜大眼,目光尾隨著馬上的人影而去,直到消失不見。
「…妳一如既往地惹人注目呢。」紫蒼堂輕笑,即使沒轉頭,也能感覺身後關口守衛的目光。
她那頭紅髮著實吸引人目光,無論到何處,總會讓人驚異不已。
斐川鏡輕哼一聲,不答話。
為了加快腳程追上那荒道男子,二人決定以馬代步,沿路探詢線索,幸得他的特徵顯著,確認了明確目標,一路循著他路徑而尾隨前行。
「已經進入越後領地,前方便是城鎮了,就在此地暫時落腳吧,也許還能發現我們欲尋之人。」他俐落下馬後,將斐川鏡輕輕扶了下來。
風起,雪雖停但仍寒風刺骨,她不禁縮了縮身子。
她這才察覺這一路上趕路奔馳,都是因為紫蒼堂總用最舒適的方法護著她,使她免受風寒侵襲。
這人總是那麼溫柔….從幼時起就不曾變過。
嘴上從來不說什麼,卻永遠在無形的細微之處保護她。
「冷嗎?」紫蒼堂立刻發覺她略為瑟縮的身子,「快進城避寒吧,這裡荒野風大。」
說著,將馬匹安頓好,便牽起她的手前行。
「果然很冰。」他略皺著眉。
「…我沒事。」望著被握住的手,斐川鏡不知為何心頭有些騷亂,反射地欲抽回,卻被抓得更緊。
「妳怎麼了?」他疑惑回望著她似乎有些不自在的神情。
「沒有。」她用力一搖頭。
他也不再追問,繼續往城裡走去。
斐川鏡感受著由指尖傳來的溫暖,一點一滴的驅走寒意。
好像….變得有點奇怪——
她壓下心頭隱隱要冒出頭的陌生情感,甩頭漠視。
不久,兩人進入了城鎮,四周變得熱鬧起來,人聲喧嘩,兩旁小販林立叫賣。
「先找間旅店休息吧,妳也該餓了,我們就在此處先住上幾天。」紫蒼堂盤算著接下來的行動,發現她異常沉默。
「鏡,妳從剛剛就有點不對勁。」他停下腳步低頭與她平視,「身體不舒服?」大掌隨即按上她額頭探視體溫。
「我沒事。」斐川鏡拉下他的手,「我只是…餓了!」
一說出口,拙劣的理由連自己都覺得懊惱。
紫蒼堂噗哧一聲笑了出來:「好,我們去找間旅店將妳餵飽吧。」
他仍牽著手與她相偕而行,兩人走在街上沿路引起側目。
不少年輕女少面目嬌羞地望著紫蒼堂俊美的臉孔,而斐川鏡清靈美貌也格外引起注意,尤其是那一頭與常人相異的紅髮。
「…不准笑。」斐川鏡扳起臉孔瞪他。
「我沒有。」他無辜地答,卻仍勾著唇角。
她索性不再搭理他。
紫蒼堂望著她有些賭氣的嬌顏,不自覺寵溺笑道:「最近的妳,變得老實許多呢。」
變得坦率,又可愛得不得了……真傷腦筋。他在心裡輕嘆。
「說過了我沒有變。」她有些慍怒。
「好好,我知道了。」他笑著。
兩人進入旅店,紫蒼堂讓她坐著休息,獨自一人去和旅店主人談話;斐川鏡長吁了口氣,也覺得剛才自己有些失常。
….是怎麼了呢?明明從小到大也習慣這樣的接觸。
一直以來他總是在她身旁,普通的牽手,甚至被夢魘纏身時的擁抱,都再再熟悉不過——
明明是,多年來習慣了的,朋友的關懷……
是太習慣他的接觸,所以她一直沒意識到兩人已非當年可以同榻而眠的孩子,他們都已長大,他已是一個男人了…..嗎?
(待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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