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長篇小說)旅記煙雲-卷五．羽衣花嫁(五)

小說潔絲蜜

卷五．羽衣花嫁(五)

深夜，清幽的暗房裡，武家丫頭正專心地縫製手中衣服，當落下最後一針時，她長長地吁了口氣，放下針線。

將完成的衣服攤開在桌上，是一件華美的白無垢嫁衣，她輕輕撫過上頭精緻的刺繡，一一仔細檢視，嶄新嫁衣在昏黃燭火下映照著光暉。

又完成了一件。她望著桌上的嫁衣，神色複雜。

她十分擅長做衣服，因手工精湛，委託她的人日益增多；近來，特別是嫁衣的委託數量更是急遽上升，城內都傳著，一定要穿上武家丫頭縫製的白無垢，才是最美麗的新娘——

這無上的讚譽原應該要感到高興才是——事實上最一開始也是如此。

可不知怎的，隨著嫁衣一件，兩件的縫製出去，看著一位位美麗的新娘穿著她精心製作的嫁衣迎向幸福，她竟愈來愈覺得…..落寞。

她走到鏡子前看著自己的臉，顫抖的手撫上臉頰火燒後的糾結傷痕，那佔據自己半邊臉的印記，也讓自己的心、自己的人生從此罩上了黑暗……..

她別開頭不再看，帶著陰沉的表情回到桌邊，將甫製成的嫁衣折妥收起。

她自己並沒有察覺，那看不見的、肩上如影隨形的黑影，詭異搖晃起來。

＃＃＃＃＃

深夜，萬籟俱寂。

城內一戶民房裡，忽然人聲吵嚷了起來，劃破寂靜。

「人呢？怎麼不見了？」

「….明明剛才還在房裡的呀！」

「太邪門了，快找！怎麼好好端端的人就消失了？」

「快快，分頭找去——新娘不見了！」

………..

另一頭，黑暗中，一個白影搖搖晃晃地緩步前進。

身著純白嫁衣，寒風輕拂著批散的髮，白晳臉容毫無表情，眼睛直視著前方，卻沒有焦距，一步一步地，朝黑暗中默默行走。

＂走吧，再往前走，快到了。＂

耳畔響起不知從何處而來，輕輕地、卻彷彿鑽入身體的低語，驅使著女子茫然持續向前。

面前，是郊外一棵參天大樹。

＂對….快到了，就是這裡。＂

看不見形體的低語聲帶著詭異魅惑，女子佇立在樹前。

＂馬上就解脫了….快了，來….快呀——＂

一團陰影在女子身旁飛舞，聲音忽地拔尖煽動著她。

「解….脫…..」女子飄忽地喃喃自語，抬頭用失焦的眼望著面前的樹幹，解下腰帶上的繫繩，甩上了枝枒，緩緩地打了結。

＂是的，解脫了….來吧。＂

邪魅的聲音持續，帶著熱切；女子的身體慢慢飄浮了起來，就在她將脖子套入繩結裡時，背後響起一道清冷的嗓音：「夠了！」

這聲冷斥彷彿劃破迷惑空間，隨著一張咒符飛入，切斷了樹上繩結，女子也隨之摔落地面，昏迷過去。

「妖物，現身來！」接緊而來的攻擊襲向那團黑影，促不及防下，那黑影表層的遮蔽隱去，現出了真面目。

月光下，一隻鳥形物體在空中展翅飄浮。

「妳！妳是誰！？」鳥妖拔尖著聲，瞪視著來人。

竟然有人類來壞事…….不，不是普通人類——面前之人一頭詭豔紅髮，在月下閃著光芒，手持金色法杖，這紫霞衣的裝束…..是名術師，白晳絕美的臉容無畏冷視著牠；渾身散出的凜然之氣幾乎讓牠瞬間震攝住。

「為何要這麼做？」斐川鏡沉著聲：「前些日子的事件也是你所為吧？迷惑這些新嫁娘的心智，引誘她們自盡…….有什麼原因？」

「妳別多管閒事！」鳥妖斥喝，妖異的瞳眸併射出精光。

「那麼讓我來猜一猜——」斐川鏡彷彿看透一切的美眸直視著牠，紅唇輕輕勾起，「跟那武家丫頭有關吧。」

聽聞名字，鳥妖神情有一瞬間動搖，她並沒錯過牠這異常神色，證實了心中所想。

前幾日目睹了那位新嫁娘的死狀，她便暗中查訪；發現這幾年不明原因死亡的女子不只一位，死因不盡相同，但唯一的共通點，都是在出嫁隔日便離奇死亡，而她們身上的嫁衣，皆出自那武家丫頭之手………

加上她肩上那團不明的妖氣，愈加確定了她與事件的關聯性。

於是便積極調查，武家丫頭下一件製作的嫁衣是何人委託，接著事先到此埋伏，果然看見了妖物作祟。

「為什麼專挑新娘下手？」斐川鏡緊盯著鳥妖道：「是她指使你？或者…..」

「和她無關！」鳥妖倏地拔尖了聲音，目露兇光地朝她襲擊而來。

遊刃有餘地一一閃過牠的攻擊，斐川鏡邊冷靜分析；這並不是一個修練多年的妖物，看來只是一個含怨的靈體——作為也並非窮兇惡極……牠攻擊的目標只存在特定的人，勢必有什麼原因導致。

「吶，我們談談吧。」她平靜地說。

「開什麼玩笑！」

斐川鏡將錫杖橫架在身前，接擋住牠攻擊的利爪後將之彈開，眼見溝通無用，立即斂神頌咒，咒符翻飛，鳥妖身軀瞬間被封住無法動彈。

「妳….放開！」鳥妖彷彿被釘住般停在空中，愈是掙扎卻是感覺被束縛得愈緊。

「別動，放鬆，你出多大力氣，就會有多大力量反制。」斐川鏡提醒地走近牠，「我目前並無意傷你。」

「妳到底想做什麼！」

她毫不在意鳥妖惡狠狠瞪視的目光，質問道：「為什麼要加害那些女子？」

鳥妖將頭撇開，氣憤粗著聲：「我沒什麼好說的，她們該死，沒有資格獲得幸福——僅此而已。」

「若你執意不說，我只能去找那武家丫頭好好問清楚了。」

她刻意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；果不其然，鳥妖變了臉色，恨聲急喊：「說了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！」

這麼驚慌，看起來很有關係啊…..斐川鏡看著牠著急的樣子暗忖。

看起來只是隻單純的小妖……

思索間，身後一陣跑步聲由遠而近。

「請妳…..放開牠！」有些膽怯無措的輕喊，斐川鏡回頭，竟是那武家丫頭匆匆趕來，微微喘著氣。

「妳…為什麼會來！？」鳥妖見到她，神色明顯動搖。

武家丫頭走來到牠面前，直直盯著，面露悲傷：「….文太，你是文太吧？」

「妳….在說什麼？我聽不懂。」鳥妖神色僵硬地將頭撇開。

「說謊！你就是文太！我知道的。」武家丫頭緊握著拳頭微微顫抖，「為何要做這種事？傷害人是不可以的——」

「這太不公平了，我只是不想看到妳傷心的樣子！」鳥妖放棄辯駁，不甘心地怒喊：「妳那麼善良，可為什麼不能獲得幸福？看見妳的樣子，我就忍不住想，那些人根本沒有資格笑著穿上妳那用眼淚縫製的衣服！」

「文太……」她哽咽地伸手輕輕撫上鳥妖的頭，「謝謝你這樣為我著想，可是不行的！這樣……我也變成了壞人…..不對，是我讓你變成這樣的。」

武家丫頭走到斐川鏡面前，哀悽地低下頭：「對不起，事情會變成這樣都是我的錯…..那些人，都是我害死的。」

「妳在說什麼！跟妳一點關係都沒有——」鳥妖振聲疾呼，想飛到她們面前，卻仍動彈不得。

「可以跟我說明完整情形嗎？」斐川鏡看著這一人一妖，嘆了口氣。

雖然她隱約可以猜到了一些。

武家丫頭點點頭，開始娓娓道來。

（待續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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